谢玄清:
火云寨大当家,武林中的顶尖人物。一路“乾坤铁掌”天下无双。《射雕英雄传中》的铁掌帮帮主上官剑南尚是他师弟。上官剑南手创铁掌帮,而谢玄清顾念着岳飞的恩义,毅然地领起火云寨当家的职务,要延继岳飞遗志,横扫金兵出关外。江湖人称“神龙侠丐”。
沈忘机:
武林中的一位传奇人物,侠踪常现于关外。与谢玄清并称于世,“关中龙,关外鹰”,端的是威震天下。为人兔脱鹰扬,倜傥潇洒,行事只凭一已好恶,独来独往,宛若神人。武林中人对谢玄清是又敬又畏,而对沈忘机却是谈虎色变,三十年来与沈忘机交过手的人,迄今未死的实在找不出一人来。
杨瑛:
天王帮帮主,人称“寒梅女侠”,其人虽不常在江湖走动,可她手创的天王帮却是威震武林。其势力之大、控势之广、人才之济,几可与丐帮、火云寨分庭抗礼。比之少林、武当这等大门派亦是不遑多让。杨瑛虽是女流,却有男子胸怀,她是洞庭义士杨幺之女,岳飞本是她杀父仇敌,可国难当头,她却毅然抛却小仇,与岳飞旧部联手抗击入侵的金兵。真可谓“巾帼不让须眉”的典范。
何人我:
丐帮帮主,其人英雄侠义,光明磊落,飒飒一奇男子也。
道清真人:
武当派掌教真人。童颜鹤发却是天真烂漫,憨态可掬。只因胸中无防人之心,被师弟暗算而致重伤,险些酿成荼毒武林家国的大祸。
陆本缺:
道清真人的二师弟,老真人须臾道长的得意门生,年青时闯荡江湖,得来个“奔雷剑”的诨号。为人嫉恶如仇,曾在岳飞军前效力,后因师门生变,急急赶回,从此隐迹江湖,不知所踪。谢玄清生平第一挚友。
郭道儒:
武当派弃徒,道清真人师弟,须臾道长第三弟子。因为人心术不正,被师傅逐出门墙,流落关外,又逢奇遇,练就了一身正邪功夫。他不计师恩反而怀恨逐弃之仇,立志要夺回武当掌门之位。为达目的不惜投身敌邦,做起了卖国之贼。
张隐亭:
明教硕果仅存的一位高手奇人。南宋初期政局动荡,四方揭竿起义者甚多,朝廷对金人屈膝,但对起义民众却是心狠手辣。明教被朝廷视为反贼,大肆镇压,教众死伤殆尽。其时明教王教主的师弟未在总坛,因而躲过一场浩劫。他收下张隐亭作弟子,并命他重组明教。张隐亭武功之高,已达出神入化之境,只是隐迹埋名,秘图光复,不为武林所知。
潇湘双剑:
天王帮帮主杨瑛的左膀右臂,江湖上一对鸳鸯侠侣。飘雪神剑凌典风,冰雪神剑高弦月,一者丰神如玉,一者淡雅如菊,不知羡煞多少江湖儿女。
风雷双煞:
沈忘机的一对弃徒。风煞云倚风自称“拂云仙子”,雷煞雷天行,自称“玉面郎君”,两人心黑手狠,生平只惧怕沈忘机一人。他们自比金童玉女,却得
来“双煞”恶名。可若有人敢在他们面前提到“双煞”二字,便立招杀身大祸。
故事主线:
岳飞死后,留下一件宝甲。这件宝甲原是当年明教教主方腊上阵杀敌时所穿,到南宋时期,明教覆灭,宝甲落入朝廷之手。高宗见岳飞功大,便将此甲赐给岳飞,刺上“精忠岳飞”四字,岳飞被害后宝甲又被收回皇宫。据说这件宝甲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,得之者非但可以称雄天下,还可得到富可敌国的宝藏。于是武林中人风闻景从,皆欲得之而后快。江湖掀起无数腥风血雨,刀光剑影,围绕着宝甲阵阵闪烁。故名《寒光照铁衣》。
正文:
“胡马嘶风,汉旗翻雪,彤云又吐,一竿残照。古木连空乱山无数,行尽暮沙衰草。星斗横幽馆夜无眠,灯花空老。雾浓香鸭冰凝泪烛,霜天难晓。
长记小妆才老,一杯未尽,离怀多少。醉里秋波梦中朝雨,都是醒时烦恼。料有牵情处忍思量,耳边曾道:“甚时跃马归来,认得迎门轻笑。”
这首《青门饮》词出自北宋时邦彦之手。时邦彦为宋神宗元丰二年进士,历任兵部员外郎,集贤校理,河东转运史,吏部尚书等职,其词风清丽,笔触细腻,虽后世遗词不多,但在当时深得士人喜爱。即便青楼歌馆,酒肆茶楼,亦是多有人吟唱。此际歌声正是传自西子湖面的一艘画舫之上。
歌声渺渺,琴音流动,弥漫在西子湖上,宛似纶音仙乐,飘逸绝尘,施施然有醉人之意。画舫之畔三五游客,或荡舟徘徊,或侧耳凝神,或驻足倾听,脸上均有艳羡之色。远处荷花丛内,更不知多少轻舟隐没,偶尔发出一两声唏嘘赞叹,那也自是表达“此曲只应天上有,人间能得几回闻”之意了。
这画舫名叫“碧玉舫”,原是江南最为驰名的一艘花船。舫上女子艺名“水如烟”,虽困顿风尘,但才艺品貌堪称盖世无双。士林学子商贾富豪,乃至朝廷大员,趋之若鹜者不胜枚举。
水如烟虽是烟花女子,但既负才学,便颇存傲骨,江湖之上,能踏进碧玉舫的人已是屈指可算。即便有幸上船,稍稍不适心意,被逐下船的,亦是寻常之事。碧玉舫外千金求歌笑而不可得者,多如夏雨秋霜。
此时琴音渐抚渐低,又过片刻,终于寂静无声。
远处荷丛内围观人众翘首而望,脸上颇有失望之色,似是余意未尽。有几位相识之人相互寒暄之后便议论起方才的琴歌来。看众人大多华服锦衣,神态昂然,所论之调亦全是赞誉之事,或曰曲佳,或曰词好,个中也大有不懂音律之人,便称赞起歌唱之人来,什么慧质兰心一点,盈盈笑语半纤,极尽夸耀之能事。其实众人均知,那歌唱之人,必是驰誉江南的烟冰美人水如烟无疑。这其中许多人都是拜访过碧玉舫的,但俱是吃了闭门羹。他们大都出身富贵,常在青楼寻欢作乐,所遇女子哪个不是曲尽逢迎,毕献妩媚?而在碧玉舫前,却连船也上不去。但愈是如此愈觉水如烟不负其名,见上一见的念头却是更盛了。他们心中俱想,既然已经到了碧玉舫外,不妨将水如烟大大的夸奖一番,若赶上水姑娘高兴,或许便能登一回船。一时间啧啧称赞之声不绝于耳。众人说的口沫横飞,神态也是谄媚之极,倒似是水姑娘的知音一般。有几人见地不同,竟争得面红耳赤。有分教:“作文章不妨落后,捧美人务必争先。”
正众人纷纷嚷嚷,各抒己见之时,忽听得一声轻叹,一人怅然吟道:“山外青山楼外楼,西湖歌舞几时休;暖风熏得游人醉,直把杭州作汴州。”语气中颇有萧索,惋叹之意,声音虽不响,但诸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,均不由心中一动,齐向声音响起处望去。但见数丈外一叶白篷舟半隐于青荷丛内,船头端坐着一位身穿白衣的青年书生,外抱英风,内含儒雅,剑眉星目,形容轩举,长的颇是俊朗。他正襟而坐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气度。在他对面坐着一位青衣老者,手里拈着一枚棋子,正自沉吟,似乎对下一步棋子去处颇为踌躇。两人凝神对弈,对周遭形势恍若不见,却不知方才是谁吟的诗句。
其时已值南宋高宗绍兴三十一年,自绍兴协议签订后,宋金东以淮河为界,西以大散关为界,对峙已久,宋年年纳贡,称臣于金,两国相安无事已有十多年光景了。当年金兵寇境,义士豪杰眼见家国一旦沦落夷荻之手,无不切齿痛心,纷纷聚旗抗之,数十年攻伐征战,不止不休。金国虽鼎盛一时,却也不堪经年战火之厄,尤其朱仙镇一役后,更是元气大伤。而今息战多年,经济已渐渐恢复如初。金主觊觎南朝繁华由来已久,从未中断过饮马长江之念,此时见宋廷日益腐败,便暗中厉兵秣马,只待时机成熟,便旌挥南指。一时间两国边境之地情势极度紧张,屡有民勇义士与金兵攻杀之事发生,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兆。
边疆虽时有战事,但宋都府临安却是户户垂杨,处处笙歌,风物繁华,一似太平盛世。当年高宗为避战火,一路南逃,在临安定都。那时放眼神州,满目萧条,但临安乃天子脚下,贤雅毕集,几十年沧桑变化,此时一朝富贵,尽属临安,风华之盛,犹胜前朝;西湖歌舞,夜以继日,长年不绝。触目皆是锦绣繁荣景象,早已见不到半分战火遗痕。
临安府地,居住的大多是富户。当初宋室南渡,有钱人家见皇帝逃跑,便都一窝蜂的跟着跑来。他们身携巨资,那时南宋大半的财富都聚集在这些人手中,他们一得安定,便征歌逐色,过起纸醉金迷的生活来。一时间靡靡之风,弥漫西湖。宋高宗更是苟安于半壁河山,只图享乐,哪有心思收复失地,一雪父兄之耻!有识之士眼见君民皆若此,虽痛心而无奈,每赋新诗,多有家国之悲叹,有位大学士作诗道:“山外青山楼外楼,西湖歌舞几时休;暖风熏得游人醉,直把杭州作汴州。”讥刺南朝政客,正是方才那人所吟之句。
当此时此景,吟此诗此句,实在是大煞风景之至。有几人更向二人怒目而视,暗骂哪里来的不懂风月之辈,在水姑娘的花船前丢人现眼。
那白衣公子待那青衣老者下完一子,顺手拈起一枚白子,叹了口气,说道:“时公邦彦当年出使北国,羁旅之中,暗寄情怀,遂成此词。上阙写景苍莽,气格雄浑,边塞风骨,直呈目前。下阙写儿女私情,虽落了些下乘,但一句‘跃马归来’,仍是不失豪气。烟花之地竟也歌时公之词,词曲虽妙,意境全无。”说着摇了摇头,向那画舫望了一眼,又复凝神去看棋势。
此刻,画舫之内珠帘半卷,一位衣服华贵的妙龄女郎正自手抚短琴,含笑盈盈,秋波流转之处,却是望向对面的一位黄衫少年。那女郎肌肤胜雪,眉目如画,加之衣服华美,玉饰金簪灿然生光,映得满室生辉。艳丽颜色绝代风华,当真不可以物喻之,正是驰名江南的烟冰美人水如烟。她一双美目澄澈如秋水,一颦一笑间,已流转出千种风韵柔情,万般娇娆妩媚。但见她朱唇轻启,笑语已闻:“贱妾这首琴歌,可还入得尊客之耳么?”
对面那黄衫少年年纪甚轻,脸上稚气犹存,但面如无瑕美玉,形容俊美,体材清秀,手中轻摇折扇,神采翩然,清逸潇洒。他二目一直不离水如烟,听她相问,微微含笑,悠然道:“清兮绝兮,巧兮倩兮。”
他前半句“清兮绝兮”赞扬水如烟琴韵高妙,颇得意蕴,但后半句“巧兮倩兮”却是赞扬她容颜体态,那少年脸上似笑非笑,微有轻薄调笑之意。水如烟却并不生气,只是淡淡一笑,说道:“公子既然能过了三道文学试题,登上这画舫,便是有缘之人。这阙青门饮豪情中有柔情,奔放中见婉约,贱妾最喜弹唱。公子喜欢甚么词曲,不妨也来弹奏一番。”黄衫少年道:“久闻如烟姑娘琴歌之技,天下无双,今日在下躬逢其盛,有幸聆之,当真胸怀涤荡,尘俗顿消。有如斯雅奏小子又岂敢在姑娘面前班门弄斧!”水如烟道:“公子不必过谦,既能对上碧玉舫的对联,想必也是有才华之人。但公子尚须再过诗、乐、丹青三关,否则贱妾可要依着规矩请公子下船了。”黄衫少年点了点头,缓缓走到一架古琴前,略一沉吟,道:“在下也赋一曲‘青门饮’,赠与姑娘。”调柱弄弦,且弹且歌,唱道:“白杨吐绿,翠柳垂蕊,闲窗日影,雏燕双飞。芳草丛中桃花枝下,偶识啼莺言语。闻声而步止直相疑,神仙乐曲。湖曰西子舫名碧玉,人比师师。”
琴音悦耳,歌喉清丽,水如烟见他琴上造诣虽不如自己,但才思敏捷,转眼成诗,也不禁心下佩服,心想:“虽只寥寥数语,但春日踏歌情景已尽入词中。他将我的曲子比作神仙乐曲,又把我比作名妓李师师,这可是捧得很了。”李师师是北宋名妓,色艺双绝,深得道君皇帝恩宠,是风尘中的花魁。水如烟听他如此比喻,心中甚是高兴,脸现欢容,笑道:“公子过誉,贱妾可不敢当。”
黄衫少年含笑逊谢,忽然琴音渐转低沉,弹到凄切处,直如揪人心肺一般。碧玉舫外看客都不禁心为之酸,只听他续唱道:”古来知音能几,镜中珠花,空劳妩媚。弹指芳华刹那红颜,转眼尽入春水。脉脉乱如丝有谁会,伊人心意?人生何寄愁苦,凭琴付与春知。“
词中大有伤感之意,他唱到后来,已转悲声,直欲催人泪下。水如烟一呆听着词意悲苦,却是一番至理,不自禁想起自己身世,风尘沦落,虽然红极一时,但那都是因为年轻美貌之故。待得数年之后,红颜凋逝,人老珠黄,还会有谁人怜惜自己?可是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,能做的也只是默默叹息罢了。她生性豁达这悲伤之意仅仅在心中一闪而过,但碧玉舫上的其他女子却是人人为琴曲触动心事,自哀自伤,有几人甚至暗暗落下泪来。
忽然”铮“的一声轻响,琴声收尾,黄衫少年长叹一声,推琴而起,脸上颇有落寞悲戚之色。他本正当喜乐无忧之年,可一曲既终,竟似忽生满腹心事。
水如烟道:“公子文章,令人叹服!贱妾冒昧,请问公子大名?”黄衫少年定了定神,收起戚然神色,换上一副欢容,折扇一展,那扇纸上画有几树梅花,他轻摇几下,颇显典雅书香之气,说道:“在下张寒玉,临安人氏。”水如烟微微欠身,道:“原来是张家公子,失敬失敬。寒玉之名不落俗套,颖但是新,想必令尊令堂也是腹有珠玑之人罢!名字起的不俗,颇见风骨。”她一边说话,忽然玉腕轻抒,纤指微分,掌心赫然多了一枚紫玉腰配,那玉通体晶莹,成色温润,一见便是名贵之物。她把紫玉放在桌上,含笑注视着那黄衫公子张寒玉。
张寒玉神色微微一变,但随即又恢复如常,淡淡说道:“原来如烟姑娘竟是喜欢和人谈论名字!在下名字纵然不错,也比不了水姑娘之名。蒙胧如水缥缈似烟,似水如烟,画里神仙。”他此刻虽仍与水如烟调笑,但语气已经不如方才自然。二目始终不离那枚紫玉玉佩,眼神中微有惴惴之意。
水如烟微微一笑,看了看张寒玉,说道:“古人尝言:‘沧海月明珠有泪,蓝田日暖玉生烟’。月明珠蓝田玉皆是希世之珍。这枚玉佩年代久远,更是蓝田玉中的极品。下人们偶然从舫上拾得,不只为何竟掉在碧玉舫上?张公子可知道其中缘故么?”
张寒玉脸色一红,这枚玉佩原是他的物事,如何不识得?他正和家人赌气,是从家里跑出来的,其父亲派人四处找寻,他被追的急了,情急生智,便钻到画舫上来。心想:“你们纵然把临安城翻乱了,也找不到我。谁能想到我会来喝花酒!”想到父亲自负聪明绝世,却也决找不到自己,不由暗自得意。他也是少年心性,心想要登就登最好的花船,花了十两银子请了个路人引领,便上了这碧玉舫。
那待客的丫鬟名叫虹儿,这碧玉舫上的规矩原是要对的上水姑娘出的对子才有资格上船。虹儿见他容貌俊美,不由起了爱慕之意,心想:“我家姑娘的对子难倒过多少江南才子?这少年穿着打扮宛然便是个纨绔子弟,他如何能对的出?”便随口说了三个简单的题目,却是《诗经》里关于男女之情的句子,一则试试他才学,二则稍露爱慕之情。张寒玉自幼苦读诗书,聪颖机变,腹中实是大有才学,那丫鬟虹儿所出题目又甚简单,自是信手拈来,略无滞碍,直把那虹儿乐的喜笑颜开。她把张寒玉让进偏舱待茶,忙前忙后,极尽殷勤。张寒玉见她不时卖弄风情,说话风言风语的,不由暗暗皱眉。他生在名门大户,幼学诗礼,见那小鬟如此,倒先有些窘迫了。
虹儿见他窘得面红耳赤,不由笑道:“公子上花船来,难道只是为了赏风景么?”张寒玉脸色更红了。虹儿见他如此,知道是个雏儿,心中更是欢喜,当下不时用言语挑逗。张寒玉哪懂风月之事,大窘之下,以袖掩面,径出舱去。慌乱间便将玉佩丢失了。他出舱来尚未及得下船,蓦然发现几只官家的船只自碧玉舫边驶过,怕是父亲派来找寻自己的,只得又退了回来。
虹儿拾了玉佩,她久随水如烟,也是识货之人,那蓝田玉号称官玉,可不是普通人能戴的!自来配蓝田玉之人,若非王侯卿相,也是达官显贵。便是寻常富人,若无官府背景,平时也不敢佩带。她知张寒玉来头非小,不敢怠慢,便引张寒玉去见水如烟。
张寒玉以为烟花女子均是如虹儿一般,暗想:“现下可不能露出马脚,否则被她逐下船去,非被爹爹找到不可!”更何况她挚爱的宝玉丢失,想是落在碧玉舫上了,不可不寻回。当下便假作老成,与水如烟调笑戏谑。水如烟见了那玉,忽然想起一事,心中已经猜到眼前之人是谁了,见张寒玉装的煞有介事,当下也不点破,只是淡淡一笑。张寒玉见玉佩到她手中,又听她相问,只道方才虹儿将挑逗他的事情都向水如烟说了,不由脸上一红,暗道:“烟花女子当真不知廉耻,这种事情,怎么说的出口!”他略一迟疑,道:“这物事是在下的,想是登船时不小心落下的,既然到了姐姐手中,还望见还,在下感激不尽!”说着深深一揖,神色恭谨,已无半分调笑模样。
水如烟微微一笑,正欲答话,忽听窗外一声长笑,宛如破钹残瓦相摩擦,涩涩的刺耳之极。那笑声尚远但二人已闻如在耳畔,震的心摇神驰,显然此人内力颇为霸道,二人相视一眼,都不禁变色。只听那人叫道:“我们远从潇湘而来,久闻烟冰美人之名,此番至诚拜遏,你这丫头偏还出什么文诌诌的把戏。兄弟们都是粗人,不懂这些。如此刁难岂不是寒了远客之心?”他这一说,立时有几人高声附和。只听虹儿的声音道:“近客远客,碧玉舫都一视同仁。客人们来到碧玉舫,便得遵守我们的规矩,既对不得我家姑娘的联子,对不住,各位请回吧!”她此言一出,登时便有几人大喝起来,那刺耳的声音笑道:“小妮子恁也无礼,这里是一千两的银票,怕是见皇上一面也够了,你们所图的也不过是这些罢。快把你们姑娘叫出来,陪爷们风流快活!”言语间颇为无礼。
水如烟皱了皱眉,心下十分不悦,忖道:“自来拜访碧玉舫之人,大都是腹有才学。即便文法平常,亦是礼数周到。若人人都如此大呼小叫,毫无规矩,这碧玉舫风雅之名,如何还能传到现在?”隔窗望去,只见湖面上一只大船正对着碧玉舫。船头上十几个劲装大汉傲但是立,靠舱门处端坐着一位身穿着紫金袍的精瘦汉子,看年纪三十岁左右,一双鹰目闪闪烁烁,一见便不是个等闲人物。他身旁一个丑脸大汉,相貌极为丑陋,正自叉手而立,手里掐着一叠银票,向着碧玉舫方向冷笑,脸上满是傲慢鄙夷之色。方才大声呼喝之人自然是他了。
这伙人物乃是湖南洞庭湖上的一伙啸聚的绿林人物,唤作“天水帮”。这“天水帮”起于潇湘方十余年,但势力发展极快,已隐然成为江南绿林中的瓢把子,便是纵横水路百余年的排教也颇有不及。天水帮帮主邵明达人称“八臂神将”,更是武林中的一位响当当的人物,只是年事已高,近几年极少在江湖上走动。但武林人提起“八臂神将”四字,无不肃然起敬。此人英雄侠义,虽处身黑道,但光明磊落,不失侠者之风。那身穿紫金袍的汉子便是邵明达之子,名叫邵元峰,人称“神元小剑魔”,武功倒也颇为了得。此次他奉父亲之命,万里迢迢而来,乃是为了会一位重要的人物。他身旁的丑陋大汉是他的心腹兄弟,姓吴,帮里人都叫他吴老大,当得起邵元峰半个家。
那吴老大无意中得知“烟冰美人”的画舫便在西湖之上,他知道邵元峰武功虽高,却极喜欢贪花惹草,便鼓动着他前来。邵元峰是个无主见之人,久闻水如烟之名,也想着见上一面,虽有要事在身,但一想时间尚早,又被吴老大劝说一番,便耽搁下来。他们作匪盗已久,在潇湘横行惯了,依着吴老大的意思,直接闯上花船,胡天胡地一番,然后拍拍屁股走人。邵元峰心想水如烟久负盛名,自然与庸脂俗粉不同,若如此未免唐突佳人,于是命人备下一千两的银票,方才来拜船。
虹儿见众人各个相貌凶恶,心中厌恶,便出了几个极难的对联,那些人俱是出身草莽,成天在刀头上打滚,哪懂什么诗词唱和?吴老大先是说了些好话,见那虹儿依然不让众人上船,不由心下大怒,当即大吼一声,说话间用上内力,直震得诸人耳鼓嗡嗡作响。虹儿不由脸色一变,吴老大心下暗自得意:“臭妮子给脸不要脸,老子这手震天吼内功绝技,怕是你这辈子也没见过”。其实他所谓的“震天吼”只不过他嗓音刺耳,兼之内功也不弱,吼将出来,寻常人自然抵敌不住。虹儿向后退了几步,脸上露出惧意。吴老大哈哈大笑,突地一个箭步纵到船头,双足发劲,涌身一跃,身子斜飞而起,空中一个轻巧的转折,径向碧玉舫船头落去。远处有几十条轻舟围观,见他身法轻灵,虽鄙其为人做法,却也不禁叫一声好。虹儿见他径闯花船,心下慌乱,回身大叫:“姐姐,来恶人啦!”
吴老大倚仗天水帮势力,在潇湘横行无忌,在烟花之地巧取豪夺,乃极寻常之事,非但白吃白睡,临走还会向老鸨儿索要孝敬。偶遇到不通事理的老鸨儿,便拔剑抽刀,吹胡子瞪眼,加之生的凶神恶煞一般,老鸨儿不敢得罪,无不乖乖就范。吴老大深谙恫吓之道,眼见那丫鬟虹儿已生出惧意,知道此刻自己往船上一跃,她必然毕恭毕敬,待己以上宾之礼了。一船美貌女子,还不是任由自己胡来!他脑子中现下尽是罗帏香帐,被暖鸳鸯的旖旎风光,想到得意之处,不由纵声长笑。
蓦地青光一闪,一物斜飞而至,直撞向吴老大腿上“环跳穴”。吴老大身在半空,本已无可借力,加之他根本未料到一艘花船之上竟会有善于打穴的武功好手,心下一惊,情急之中,只得身子一倾,双足飞踢,将暗器踢开。但身子也失了平衡,后背撞到船板之上。他双肘一撑身形一沾即起,虽然见机极快,但神情已是颇为狼狈。
但听舱门门帘一响,黄影一闪,一人自舱中跃出,他伸手将“暗器”接回,却是一柄梅花竹骨纸扇,那人轻摇几下,神态潇洒曼妙之极,正是那青年公子张寒玉。原来张寒玉正自室内凝神看着外面局势,见俱是些陌生面孔,料想不是父亲派来的,心下稍安,微微松了口气。正这时水如烟凑了过来,在他耳边轻声笑道:“帮我打发了那些强人,我便不揭穿你的身份,并且把玉佩还你!”张寒玉一怔,道:“你知道我身份?”水如烟笑道:“我不认得你,却知道东宫太子。”张寒玉脸上一红,道:“别说啦,我依你便是!”
吴老大抖见屋中走出个俊美的青年男子,知道定是方才让自己出丑卖乖之人,不由又妒又恨,大声叫道:“好哇,水如烟躲在屋里不肯出来,原来是在和小白脸打情骂俏。”张寒玉脸上一红,尚未说话,虹儿在旁已自忍耐不住,叫道:“休得胡言乱语!量你是远来之客,不知碧玉舫背景,权且饶了你一遭。赶快下船去罢!”
吴老大微微一怔,忖道:“这丫鬟口气不小,怕是真有甚么江湖背景。”他们天水帮虽然纵横黑道,但老帮主邵明达极重义气,倒是不敢轻易得罪绿林上的朋友。但他念头转了几转,也始终想不起临安有甚么了不起的绿林人物,料想那丫头危言耸听,当下冷笑道:“什么人物罩着你们场子?老吴我还真是孤陋寡闻。”
虹儿方欲再说,忽听舱内一人道:“虹儿,说这些作甚么?”语中微有不悦之意。其声柔媚入骨,却自有一股威严,虹儿听得是水如烟的声音,不敢违拗,应了一声,垂手退在一旁。只听水如烟又道:“张公子,就请你帮忙罢!天高日朗,风清水淡,如此大好风光,莫被无聊粗野之人搅了。我不喜欢见外客,便请他们下船罢!”张寒玉笑道:“姐姐放心,小弟自当照办!会文人当以诗礼,而对那些粗鄙之人,便无须如此了。与他们谈诗经论孔孟,岂不是对牛弹琴?所以古人说:秀才遇到兵,有理说不清。只是既然说不清,又何必要说?”水如烟听他说的煞有介事,不由微微一笑,道:“那当怎么办呢?”张寒玉道:“只需几拳几脚,打落水里喂鱼就是了。这里的名堂呢,便叫做:以暴制暴。”两人一唱一和,竟毫不将吴老大放在眼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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