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话《三国演义》第六十回

却说那给刘璋献计的人是益州别驾官,姓张名松,字永年。这人生得十分丑陋,头顶尖额头窄的枣核脑袋,鼻孔朝上,牙齿外翻,身高不到一米五,但说起话来却是响如铜钟,震得大厅嗡嗡直响。

刘璋问:“刘别驾有什么高见,可以解除张鲁的威胁?”张松说:“我听说许昌的曹操已经荡平了中原,吕布、二袁都被他所灭,近期又刚攻破了马超,实在是天下无敌。主公准备好礼物,我亲自去许昌跑一趟,说服那曹操兴兵攻取汉中。那时张鲁会自顾不暇,哪里还有时间偷窥蜀中?”

刘璋听完大喜,命人收拾好金珠锦绮当作进献之礼,派遣张松为特使。张松暗中绘制了西川地理图本藏好,带着几名仆从骑马赶赴许昌。早有人报到了荆州,诸葛亮派人到许昌打探消息。

却说张松到了许昌馆驿中住下后,每天都很早去相府等着曹操接见,却一直见不到面。原来曹操自从攻破马超回师后,骄傲得快上天了,眼中无人,每天只是聚集手下人饮酒,没有事情基本不出府门,国家大事都在相府中商议。张松等了三天后,才能通报上姓名,左右站岗看门的明要了贿赂后才让他进去。

曹操坐到大堂上,张松参拜完毕。曹操问:“你的主公刘璋多年不来进贡,这是什么原因?”张松说:“路途往来艰难,贼寇到处都是,来一次很不容易。”曹操一听这话喝斥道:“我已经扫清了中原,哪里会有什么盗贼?”张松说:“现在南有孙权,北有张鲁,西有刘备,至少都带甲十多万以上,怎么能说是天下太平?”曹操一开始看到张松形象猥琐,早就有了五分不高兴;又听到张松敢用言语冒犯,就拂袖而起,转入后堂中。

曹操的左右都责备张松说:“你作为特使,怎么不懂得礼节,只是一味冲撞丞相?幸好我们丞相宽宏大度,看在你远道而来的面子上没有怪罪你,你赶紧回西川吧。”张松笑道:“回川中最好,因为我们川中没有诌佞之人。”忽然台阶下有一人大声喝道:“你说你们川中人不会谄佞,难道我们中原大国就有谄佞之人吗?”

张松看说话的人单眉细目,貌白神清,就问他姓名,他说是太尉杨彪之子杨修,字德祖,现在身为丞相门下掌库主簿。这人博学能言,智识过人。张松知道杨修是个舌辩之士,就有意为难他。这杨修依仗着有些才华,平时小觑天下人士。当听到张松说话中带着讥讽,就邀请他到外面书院中分宾主落坐。

杨修对张松说:“蜀道崎岖,先生远来劳苦。”张松说:“我奉主公之命,虽然是赴汤蹈火,也不敢抱怨。”杨修问:“我没有去过蜀中,那里风土人情怎样?”张松说:“蜀中西郡古称益州,路有锦江之险,地连剑阁之雄。回还二百八程,纵横三万余里。鸡鸣犬吠相闻,市井闾阎不断。田肥地茂岁无水旱之忧;国富民丰,时有管弦之乐。所产之物富如山积。天下没有地方可比!”杨修又问:“蜀中有哪些知名人物?”张松说:“文人有相如之赋,武有伏波之才;医有仲景之能,卜有君平之隐。三教九流出乎其类、拔乎其萃的不可胜数,说三天也讲不完!”杨修又问:“现在刘季玉手下像先生这样的人才还有几位?”张松说:“文武全才、智勇足备、忠义慷慨之士,知名的用百位来数。像我张松这样才干不济的人,用车载用斗量,用笤帚一扫满大街上都是。”

杨修问:“先生现在担任什么职务?”张松说:“我滥竽充数只当名别驾官,其实很不称职。我敢问先生在朝廷做什么官职?”杨修说:“我现在是丞相府的主簿。”张松说:“我久闻先生世代簪缨,为什么不在庙堂中辅佐天子,而是只当了相府门下的一名小吏?”

杨修听完这话,满面羞惭,强装笑颜回答:“我虽然职位不高,但是曹丞相却委任我管理军政钱粮重务,早晚都能得到丞相教诲,也是受益匪浅,就一直担任这个职务。”张松笑道:“我听说曹丞相文不明孔、孟之道,武不达孙、吴之机,专靠强霸而占据大位,你怎么能够有所受益?”杨修说:“先生久居边陲,怎么能说丞相没有大才?我这就让先生来看一物。”

杨修招呼左右,在书箱中拿出一卷书递给张松,张松看这本书的名字叫做《孟德新书》。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,共有十三篇,都是用兵的精要之法。张松看完后问:“先生说这是谁的著作啊?”杨修说:“这是曹丞相酌古准今,仿照《孙子》十三篇而作。先生说丞相无才,这部专著可以流传于后世吧?”张松大笑道:“这书我们蜀中三尺小童都能背诵,这书怎么好意思叫做‘新书’?这是战国时无名氏所作,曹丞相剽窃来冒充自己的专著,只能欺瞒了先生你吧?”

杨修说:“丞相秘藏的这本书虽然已经写成,却还没有流传于世。先生说蜀中小儿都能暗诵如流,你是大话欺我吧?”张松说:“先生如果不信,我这就给你背诵一下。”于是将《孟德新书》从头至尾背诵一遍,竟然没有一个字有差错。杨修大惊道:“先生过目不忘,真是天下奇才!”后人有诗赞曰:

张松想要辞别回川,杨修说:“先生暂且回馆舍,容我再禀明丞相,让先生再见丞相。”张松谢过后退出。

杨修进入见曹操说:“刚才丞相为什么慢待了张松?”曹操说:“他出言不逊,所以我故意慢待他。”杨修说:“丞相能够容得下狂士祢衡,为什么会容不下张松?”曹操说:“祢衡的文章传播于当今,所以我不忍心杀他,这张松有什么本事?”杨修说:“不必说他口似悬河,雄辩之才无比。刚才我把丞相所撰写的《孟德新书》给他看,他只看了一遍就能背诵,这么博闻强记的人世间罕见。张松说这书是战国时无名氏所作,蜀中小儿都能熟背。”

曹操问:“难道古人和我心中暗合吗?”就把书扯碎烧掉。杨修说:“不如让这人前去面君,也让他领教一下天朝大国气象。”曹操说:“明天我就到西教场点军,你领他过来,也让他见识一下我们军容之盛,让他回去报告:我攻下了江南,便去收川。”杨修领命前去准备。

到了第二天杨修陪同张松到了西教场。曹操点起虎卫雄兵五万,布列到教场中。只见盔甲鲜明,衣袍灿烂;金鼓震天,戈矛耀日;四方八面,各分队伍;旌旗扬彩,人马腾空。张松只是斜目观看。折腾了很久曹操招呼张松到面前指着队伍问:“你们川中能够看得到这么多的英勇之师吗?”张松回答说:“我们蜀中用仁义治人,从来看不到这些兵革。”曹操变脸盯着张松,张松一点也不害怕,杨修频频用目光示意张松。

曹操对张松说:“我看天下鼠辈都像草芥。大军到处战无不胜,攻无不取,顺我者生,逆我者死,你了解这些情况吗?”张松说:“丞相驱兵到处,真的是战必胜、攻必取,张松我早就有所耳闻。想当年濮阳攻伐吕布时,宛城征战张绣日,赤壁遇周郎,华容逢关羽,割须弃袍于潼关,夺船避箭于渭水。我知道这都是天下无敌之举!”曹操大怒喝道:“你这个混蛋胆敢揭我的短处!”喝令左右推出斩杀。

杨修求情说:“张松虽然该杀,可他是肩负使命从蜀地远来进贡,如果斩杀了,恐怕失去远人之心。”荀彧也上前劝谏。曹操怒气未消,就免了张松死罪,喝令武士乱棒打出。

张松回到馆舍后连夜出城,想要回奔川中,却暗自寻思:“我本来想把西川州郡献给曹操,谁想这家伙这么轻慢我!我来的时候在刘璋面前夸下了海口,今天却是怏怏空手而回,肯定会被蜀中人笑话。我听说荆州刘备仁义远播,不如就去荆州看看情况。”于是乘马领着仆从朝荆州界上赶去。

眼看来到郢州界口,忽然看到一队军马,约有五百多名骑兵,为首一员大将,轻妆软扮,勒马向前问:“来的莫非是张别驾吗?”张松回答:“正是。”那将军慌忙下马,称喏说:“赵云我等候先生多时了。”张松也下马还礼问:“莫非将军就是常山赵子龙吗?”赵云说:“正是在下。我奉主公刘备命令,为大夫远涉路途,鞍马驱驰,特地命我聊奉酒食。”说完后命军士跪进酒食,赵云也敬酒。张松寻思:“人们都说刘备宽仁爱贤,今天一见果然真是这样。”就和赵云饮了数杯后上马同行。

一行人马来到荆州界首已经是天晚,前面就是馆驿,看到馆驿门外一百多人垂手侍立,看到后立刻击鼓迎接。一将到马前施礼说:“我奉兄长将令,为大夫远涉风尘,令我洒扫驿庭以待歇宿。”来将正是关羽。张松下马和关羽、赵云同入馆舍。叙礼落座后排上酒宴,两人殷勤相劝。饮酒直到半夜才罢席,休息了一宿。

第二天早饭后,上马行不到三五里,又见一簇人马赶到,正是刘备带领着伏龙、凤雏亲自前来迎接。远远望见张松,早都先下马等候,张松也慌忙下马相见。刘备说:“久闻大夫大名如雷灌耳,却恨云山遥远,不能听教。现在听说先生要回成都,我专门在这里迎接。如果先生不嫌弃,就顺便到荒州暂且歇息片刻,以叙讲渴慕之情,实在是我人生万幸!”张松大喜,立即上马并辔进入荆州城中。到了府堂上各自叙礼后,分宾主依次落坐,摆设盛宴款待。

饮酒时刘备只是闲谈,却一点也不提起西川的有关事情。张松就用言语引导:“现在皇叔除占据着荆州外,还有其他几个州郡?”诸葛亮回答:“荆州是我们暂时从东吴借的,他们常常派人来讨要。因为我们主公是东吴女婿,所以暂且在这里安身。”张松说:“东吴已经占据了六郡八十一州,国富民强,还嫌不知足吗?”庞统搭话说:“我主公是汉朝皇叔,反而不能占据州郡。其他的汉室蟊贼,却都能够恃强侵占地土,确实让天下有识之士愤愤不平。”

刘备说:“两位先生不要多说。我能有什么大德,敢有那么多的想法?”张松说:“皇叔说得不对。您是汉室宗亲,仁义之名远播于四海。不要说是占据几个州郡,就是代正统而居帝位,也一点也不过分。”刘备拱手道谢:“先生表扬得太过无头了,我哪里能够承担得起!”

就这样一连挽留张松饮宴三天,却从不提起川中之事。张松辞别刘备在十里长亭设宴送行。刘备举酒对张松说:“承蒙大夫不见外,得以留叙三日。今天相别后不知什么时间再能够听教。”说完后潸然泪下。张松寻思:“刘备这么宽仁爱士,我怎么能够轻易舍弃?不如把话说明了,建议他攻取西川。”于是说:“我也是常思朝暮侍君,只恨是没有条件。我现在看这荆州之势:东有孙权,常怀虎踞;北有曹操,每欲鲸吞。这里绝对不是可以久恋之地。”刘备说:“我也知道这一点,但一直没有新的地方可以安定下来。”张松说:“益州险塞,沃野千里,民殷国富;智能之士,久慕皇叔之德。若起荆襄之众,长驱西指,霸业可成,汉室可兴。”刘备说:“我哪里敢去图谋?刘益州也是帝室宗亲,恩泽布于蜀中多年,他人岂能轻易动摇?”张松说:“我不是来卖主求荣的。现在遇到明公,不敢不披肝沥胆说句实话:刘季玉虽然拥有益州之地,却一直禀性暗弱,不能任贤用能。再加上张鲁在北面常想侵犯,人心早已经离散,全都思得明主。我这次出来本来是想向曹操献上蜀中。没有想到这逆贼恣逞雄奸,傲贤慢士,所以我特地前来见明公。明公要先取西川为根基,然后北图汉中,收取中原,匡正天朝,名垂青史,功莫大焉。明公如果真有收西川的意思,张松我愿作为内应施犬马之劳,不知道明公钧意怎样?”

刘备说:“我深感先生深情厚意。怎奈刘季玉和我是同宗兄弟,如果攻取,恐怕被天下人唾骂。”张松说:“大丈夫处世,就应当努力建功立业。现在明公如果不取,定被为他人所取,肯定会追悔不迭。”刘备说:“我听说蜀道崎岖,千山万水,车不能方轨,马不能联辔。就是我想攻取,也没有什么良策。”

张松马上从袖中取出一张地图,递给刘备说:“我深感明公盛德,特意献上这张图。只要看明白了这张图,便知蜀中道路交通。”

刘备展开图大体一看,上面尽写着地理行程,远近阔狭、山川险要、府库钱粮,全都标注的明明白白。张松说:“明公想取就要马上实施。我有两个心腹好友,他们是法正和孟达。这两人肯定能够帮助明公,如果他们两人到荆州时,可以和他们商议。”刘备拱手谢道:“青山不老,绿水长存。他日事成必当厚报。”张松说:“我有幸得遇明主,不能不尽情相告,哪里会期望回报?”说完辞别而回,诸葛亮派关羽等护送数十里才返回。

张松回到益州后,先去见好友法正。法正字孝直右扶风郿人,是贤士法真的儿子。张松见到法正后,把曹操轻贤傲士的事情说了一番,说曹操只能同忧、不能同乐。我已经要将益州献给刘皇叔了,现在专门和兄长来商议这件事。法正说:“我早看到刘璋无能,也是很久想见刘皇叔了,咱俩想法一致。”

不一会他们的另外一个好朋友孟达也来了。孟达字子庆和法正是老乡。孟达进来后看到法正和张松在说悄悄话,就问:“我已经猜到了二公的意思,你们是想献益州吗?”张松说:“正是这事。兄长你猜一下我们应当把益州献给谁?”孟达说:“这个还猜什么,不是刘备能会是谁。”三人同时抚掌大笑。法正对张松说:“兄长明天去见刘璋,话会怎么说?”张松说:“我推荐二公为使者前往荆州。”两人答应回府。

第二天张松去见刘璋。刘璋问:“先生此行办的事怎么样?”张松说:“曹操实为汉贼,想要篡夺天下,不能和他谈事。他已经有了攻川之心。”刘璋说:“真是这样我们怎么办?”张松说;“我有一个计谋,可让张鲁和曹操都不敢轻易进犯西川。”

刘璋问:“是什么计策?”张松说:“荆州刘皇叔和主公同宗,他仁慈宽厚有长者之风。赤壁鏖兵之后,曹操听到他的名字后胆裂,何况是那小小张鲁?主公为什么不派人前去结好作为外援,可以敌曹操、拒张鲁。”刘璋说:“我也这个想法,谁能够作为使者?”张松说:“法正、孟达可以前去。”

刘璋立即召两人进入,修书一封,命法正为特使,先去通报情况,再派孟达领精兵五千,迎接刘备入川为援军。正商议之间有一人从外面闯入,汗流满面,大叫道:“主公如果听信了张松之言,那么四十一州郡,就会属于他人!”张松大吃一惊,看说话的是西阆中巴人,姓黄名权,字公衡,现在是刘璋的府中主簿。

刘璋问黄权:“刘备和我同宗,我想交结他为外援,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?”黄权说:“我也知道刘备宽以待人,他是以柔克刚,远得人心,近得民望。更加上有诸葛亮、庞统之智谋,关羽、张飞、赵云、黄忠、魏延为羽翼。如果召到蜀中后,把他当作将领来对待,刘备怎能俯身做下将?如果用客礼对待,又是一国不容二主。主公就听我一言,那么西蜀有泰山之安;不听我言,主公有累卵之危。张松昨天从荆州路过,肯定是和刘备结成了同谋。可先杀张松后绝刘备,那么西川万幸。”

刘璋问:“曹操和张鲁杀来,我们用什么抗拒?”黄权说:“这个不难。只要我们闭境绝塞,深沟高垒,那么敌兵自然会退却。”刘璋说:“贼兵犯界是燃眉之急,如果静等敌军退却,这个办法不行。”刘璋不听黄权的建议,派遣法正前行。

又有一人劝阻说:“不可!不可!”刘璋一看,说话的是帐前从事官王累。王累叩拜道:“主公如果听了张松的话,就是自取其祸。”刘璋说:“先生说得不对。我结好刘备只是想抗拒张鲁。”王累说:“张鲁犯界是癣疥之疾,刘备入川是心腹之患。况且刘备是当世枭雄,先前投奔曹操便思谋害,后从孙权便夺荆州。他心术一直是这样主公怎么能够和他平安共处?现在如果召他而来,西川就完了!”刘璋喝斥:“你不要胡说八道!刘备是我同宗兄弟,他怎么能够抢夺我的基业?”便让左右架出两人,命令法正立即动身。

法正离开益州后直奔荆州。见过刘备后参拜已毕,呈上刘璋书信,刘备拆开观看。信中说:“族弟刘璋再拜致书于刘备宗兄将军麾下:久伏电天,蜀道崎岖,未及进贡,感觉很是惶愧。我听说过吉凶相救、患难相扶,朋友间都是这样何况宗族兄弟?现在张鲁在北旦夕兴兵,侵犯我的边界,感觉很不安定。专门派人谨奉尺书,上乞钧听。如果念及同宗之情、全手足之义,希望兄长立即兴师剿灭狂寇,永为唇齿,自有重酬。书不尽言专候车骑。”刘备看完书信后大喜,设宴热情款待法正。

酒过数巡后刘备屏退左右对法正说:“我久仰孝直英名,张别驾也多次谈起盛德。今获天能够听教,甚慰平生。”法正忙起身拜谢道:“我只是蜀中一名小吏,有什么值得称道的!人们常说马逢伯乐而嘶,人遇知己而死。张别驾所提的建议,将军有这个意向吗?”刘备说:“我一生飘寄过客,想起来也是暗自伤感叹息。鹪鹩尚存一枝,狡兔犹藏三窟,何况是一个人啊?蜀中丰腴之地,不是我不想取,怎奈刘季玉是我同宗,出手相图确实不忍心,也会被天下人耻笑。”法正说:“益州号称天府之国,不是能够治乱之主不能安定。现在刘季玉不选贤任能,这份基业不久必定属于他人。现在马上要落到将军手中,机会绝对不能错失。难道将军没有听说过逐兔先得的话了吗?将军如果想取川中,我会效死力。”刘备拱手谢道:“这事再商议。”

当天席散后诸葛亮亲自送法正回到馆舍。刘备独自坐着沉吟。庞统进来坐下说:“事情当决而不决者,是愚人。主公一向高明,为什么大事面前这么多犹豫?”刘备问:“依照先生的意见,我们该怎么做?”庞统说:“荆州东有孙权,北有曹操,这个地方难以施展。益州户口百万,土广财富,可成大业。现在所幸得到张松、法正作为内应,这都是天赐良机,还有什么事情让主公下了不决心的?”刘备说:“现在和我水火不相容的人是曹操。曹操做事严苛,我偏要行宽;曹操施行暴政,我施以仁政。曹操做人诡诈,我做事忠信。我只有在行事风格上和曹操完全相反,大事才能成就。如果因为小利而失信义于天下,我确实下不定决心。”庞统笑道:“主公说的话虽然合乎天理,但现在是离乱世界,用兵争强也不能一条路跑到黑。如果拘泥于常理,就会寸步难行,应该讲究随机应变。况且兼弱攻昧、逆取顺守,是汤、武正道。如果大事成了以后,再对刘璋报之以义,封为大国,又怎能说负于信义?今天不取西川,终究会被他人所取。刘表让荆州的事主公不能不铭记在心,我愿主公再深思熟虑。”刘备对庞统说:“先生的话都是金石良言,我应当铭刻肺腑。”

于是请来诸葛亮商议起兵西行。诸葛亮说:“荆州重地必须分兵把守。”刘备说:“我想和庞统、黄忠、魏延前去西川;军师可和关羽、张飞、赵云留守荆州。”诸葛亮答应下来。于是诸葛亮总守荆州,关公守住襄阳要路,屯兵青泥隘口;张飞领兵在四郡巡江,赵云屯驻江陵,镇守公安。刘备令黄忠为前部,魏延为后军,刘备和刘封、关平在中军。庞统为军师点起马步军兵五万起程西行。临行时忽然廖化带领一支军兵来投奔,刘备便让廖化辅助关羽抗拒曹操。

这年冬天刘备领兵向西川进发。快到益州界上,孟达早已经接着拜见刘备后,说刘益州派他领兵五千远来迎接,刘备派人到益州报告刘璋。刘璋便发书信告诉沿途州郡供给钱粮。刘璋想要亲自到涪城迎接刘备,下令马上准备车乘帐幔,旌旗铠甲都要鲜明。主簿黄权再次劝阻说:“主公这次前去,肯定会被刘备所害,我食禄于主公多年,不忍心您中了他人的奸计。望主公三思而后行!”张松说:“黄权你这话,分明是疏间我们主公刘家宗族之义,滋长寇盗之威,实在无益于主公。”刘璋于是斥责黄权:“我意已决,你怎么还敢反对!”黄权叩头流血,近前用嘴衔住刘璋的衣角苦谏。刘璋大怒扯衣服而起。黄权都不松口,立刻扯落掉两个门牙。刘璋喝令左右推出黄权,黄权大哭而回。

刘璋要起前行,又有一人叫道:“主公不采纳黄公衡忠言,我这就死在主公面前!”伏在台阶前苦谏。刘璋看说话的人是建宁俞元人,姓李名恢。李恢叩首说:“我听说君有诤臣,父有诤子。黄公衡忠义之言,主公一定要听从。如果容许刘备入川,就好比是迎虎入门。”刘璋说:“刘备是我的宗族兄长,怎么肯加害我?谁再多说必定问斩!”让左右推出李恢。张松说:“现在蜀中文官各顾妻子,不想替主公效力;武将恃功骄傲,各有外意。不迎来刘皇叔,就会面临敌人攻于外、百姓攻于内的窘态,这是必败之道。”刘璋说:“先生所谋划的,确实对我是长远之计。”

第二天刘璋上马出了榆桥门。有人报告从事官王累,用绳索倒吊在城门上,一手执谏章,一手仗剑,口称如果劝谏不从,就自己割断绳索撞死在门下。

刘璋让左右拿来谏章观看。里面说道:“益州从事臣王累泣血恳告:主公肯定听说过良药苦口利于病,忠言逆耳利于行。当初楚怀王不听屈原之言,会盟于武关后被秦所困。现在主公轻易离开大郡,亲自去涪城迎接刘备,恐怕会有去无回。我劝主公马上斩杀张松于市曹,撕毁和刘备的盟约,那样将是蜀中老幼的万幸,对主公的基业也是万幸!”

刘璋看完后大怒说道:“我前去和仁人相会,就像亲近芝兰,你怎么三番五次来侮辱我!”王累大叫一声,抬手割断绳索撞死在地上,后人有诗叹曰:

刘璋带领三万人马,浩浩荡荡往涪城前去,后军装载资粮饯帛一千多辆车去接刘备。却说刘备前军已到垫江。所到之处秋毫无犯,其中原因,一是西川供应充足;二是刘备号令严明,如有妄取百姓一物者立斩。百姓扶老携幼沿路观看,焚香礼拜,刘备都用好言好语抚慰。

法正对庞统说:“近日张松有密信来到,说刘璋到涪城相会时便可图谋,机会切不可失。”庞统说:“这话先不要提起。等到二刘相见后再乘机图谋。如果预先走露了消息,恐怕其中有变。”法正于是秘而不言。

涪城离成都三百六十里。刘璋到了后派人迎接刘备,两军都屯驻到涪江之上。刘备入城和刘璋相见,各叙兄弟之情。彸礼完毕后挥泪诉告衷情,酒宴后各自回寨中安歇。刘璋对众官员说:“可笑那黄权、王累等人,不知道我宗兄的心意,胡乱猜疑。我今天见到了兄长,真是仁义之人。我得到他为外援,又怎么会担心曹操、张鲁?不是张松谋划就会和宗兄失之交臂。”刘璋脱下身上所穿绿袍,带上黄金五百两,派人到成都赏赐给张松。这时部下将佐刘璝、泠苞、张任、邓贤等一班文武官说:“主公先不要欢喜。刘备这人柔中有刚,其心术深不可测,还是加小心为好。”刘璋笑道:“你们都不要多虑了,我的兄长怎会有二心!”众人都咳声叹气退出。

却说刘备回到寨中,庞统进入问:“主公今天在席上见到了刘季玉有什么动静吗?”刘备说:“季玉真是大实在人。”庞统说:“刘季玉虽然心善,但他的臣下刘璝、张任等都有愤愤不平之色,其间吉凶没有保障。依照我的意见,不如明天摆设酒宴请刘季玉赴席,就在壁衣中埋伏刀斧手一百人,主公摔杯为暗号,就在宴席上斩杀刘璋。然后一拥攻入成都,刀不出鞘,弓不上弦,主公可安坐而平定川中。”刘备说:“刘季玉是我同宗,他诚心待我。再说我刚刚到蜀中,恩信还没有建立。如果这样行事上天不容,百姓也会怨恨。先生这个谋略,虽然是王霸之理我也不能这么办。”庞统说:“这不是我的计谋,这是刚刚收到张松密信,说这事事不宜迟,早晚马上图谋。”

话音未落法正进入说:“我们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顺应天命。”刘备说:“刘季玉和我是同宗,我不忍心下手。”法正说:“明公这话说得不对。如果明公不这样做,张鲁和刘璋有杀母之仇,必定前来攻取。明公远涉山川,驱驰士马,既然来到了这里,进则有功,退则无益。如果这样狐疑不定拖延时间长了就是失策。况且这机谋一旦泄露,就反而被他人算计。我看不如乘此天人当归之时,出其不意,攻其不备,早立基业,这是上策。”庞统也是再三相劝。

黄其军

作于2018年8月30日烟台(古历七月二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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