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天一亮,那方阳光就迫不及待地爬到我的脸上,吻我的面颊,热乎乎的气息唤醒了我,我挥挥手想赶它走,它无动于衷,索性转过身躯,背对了它,它便抱紧了我。
昨天阴天,它没有来,中午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,预报说今夜降温,零度以下了。零下的日子是冬天,冬天是有雪的季节,满天飞舞了的,婆娑了精灵。特别是雪夜借了路灯的光芒,兮兮素素地飘落。
路灯光里的雪花儿唰唰有声,成线成行,急匆匆地。雪地上是新踩出的脚印,一个人正从路灯下走过,一道很长的影子在他的脚下延伸了去,他便“咯吱”“咯吱”地踩着自己的影子前去,直到那条影子变成了脚下一个点,那人站住了,低头看着脚下走神,这是我吗?在这样的雪夜,一步一步把自己的影子走短?他自言自语。再往前走影子到了身后,越来越长,直到他站在另一盏路灯下。
光影是变化了的,从早到晚,绝不会一个样,色温由低到高,再从高到低,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变化,这世界便有了颜色。颜色装扮着世界,这世界就有了生命力,玫瑰是红的,菊花是黄的,叶子却是绿的。
北大荒的树叶与众不同,过了秋分,霜早早就来了,露凝成霜,白花花的一层,如雪却不是雪,更似凝结了的冰的颗粒,雾气被冻住了的样子,初冬的季节,枫叶落了,青草地里一片火红,在早晨的阳光里,闪烁着昨夜的星辰,如梦降落凡间。
这几日,一直精神恍惚,莫名的慵懒,许是秋后最后暖阳的缘故,暖得不是炙热,昏昏欲睡的感觉,春困秋乏,一切都无精打采的样子。
医院走廊里没有人,偶尔急匆匆走过的护士小姐,呼呼啦啦有风,晚阳从西面的窗户射进来,把一条走廊照得耀眼,地板上、墙壁上都是昏黄的颜色,有人走过,一条长长的影子,那人就走进光里去了,就像电影里外星人回家。
我站在病房门口不敢前去,我怕走进去再也不能回来,或者回来一切都变了样子,我依然十八,那些少年伙伴却早已作古多年,问及相邻,被告知自己是一个传说,他们的爷爷的爷爷曾经说起过。
时光有没有隧道我不知道,能不能倒流也不知晓,毕竟有奇遇的是极少数。我对穿越很不以为然,一直认为那是编来的故事,哄骗青春期的浪漫可以,娱乐一下爱做梦的少年也可,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相信的。鬓角的白发和额头的皱纹早就告诉我,岁月的脚步一直向前。
站得久了,脚踝很不舒服,似乎在不停地肿胀,说不出来的滋味。这次入院本是心脏不安,因为它舞蹈的慌乱,才来给它打镇静剂,可是,治疗结果稳定的时候,踝关节又出了问题,心坏了咱可以下两根涵管疏通一下,关节出了麻烦还能不走路不成。跟大夫开玩笑,你们医院有没有给脚底安装轱辘的项目,就是脚不打弯,咱今后玩滑行。
“滑行?”大夫笑,“你以为给你装了轱辘你就是哪吒了?”
托塔李天王的儿子和普通人不一样,他有个大爷叫李刚,要不哪吒怎么敢抽龙王公子的筋?背后有人的。一对烽火轮燃烧着火焰,上天入地,刀山火海,任其驰骋。
我没有那样的背景,消停地在医院住几天,押金使用尽了赶紧逃离,最好每秒三十万公里。
胡思乱想着,走廊里的光线浓烈起来,我关上门重新躺回床上去,屋子里很黑,还不到开灯的时候,走廊里很亮,可是,我与它被一道墙隔离。光明和黑暗仅仅因为一堵墙吗?我想是的,光明那边知道黑暗这边的黑暗,黑暗这边也知道光明那边的光明。推倒它重新装修,从此世界哪里都能看得清。
二
连着两天没有食欲,医院的走廊里回音着嘈杂的说话,许是两个照顾病人的家属偶遇在一条走廊里,相互诉说着家里的病人,有时候,倾诉可能真得能缓解压抑的神经和精神上的苦痛。
耳朵里乱乱的,闭了眼睛,头顶一片轰鸣,就像秋天山脚下的草丛,无数的蚱蜢、蟋蟀,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草虫,嗡嗡地响,没有节奏。晚秋昏黄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,地板上就有了斜长的一方,上午,它们从前窗爬进来,俯在地板上,一觉醒来它们又溜到后面走廊里去了。我与走廊隔着一道墙,这边是南那面是北,北面的光线依旧昏黄,昏黄里是满满的慵懒,本就虚弱的身子更是懒得动弹,干脆躺在床上不动,闭了眼睡觉,迷迷糊糊中,这一天就算混过去了。
懒懒地躺在病床上,脑子里飞驰着B超CT片,小护士也飞来飞去,忙忙碌碌的,打针换药量血压。
第三天,身体稍有缓解后,突然想起身后这条街上的一个包子铺,以前常去的。
铺子临街,应该是一栋坐北朝南的住房的东房山,被装修过了,有了门市的摸样,一扇门一扇窗,红砖墙还在,几棵老柳树摔弄着枝条,扭捏在晨光里,更显得风姿绰绰了。
蹒跚了脚步行走在马路上,医院与早餐铺应该不远的,过两条街,约一站地的.样子。今天的路有些长,许是恐惧,大概这条路仅仅是机动车道,不见人行道的影子,城市的路也如八五九的马路不设人行道,不走人吗?我分明看见步行的上班族和匆匆的学生,这路的尽头是学校呢!
早上的马路很干净,路边的丁香早就谢了,宽厚的丁香墙高高的,紧贴着它走,抚摸它的叶片,想象它花开的日子了。对了这里是丁香巷,春天来过的,满满的花香,温柔的细雨,漆黑的柏油马路,一汪一汪的雨水,我在期待那个打着油纸伞的姑娘。
我曾向朋友介绍这个地方,朋友问:“你的那个包子铺叫什么名字呢?”我惊讶,是啊,我居然没有记住它的名字,于是,瑟瑟地说:“大概叫八瓣香吧,对,是八瓣香。”
丁香花开据说有五个瓣的,看到了会很幸运,今年春天的时候我是看到的,密密麻麻的一片粉白里,仔细地辨认,果然有的,不很分明,悄悄地躲在花丛里,偷偷地瞅着你笑,笑我寻找你的痴痴样子吧?
铺子里已经坐了不少食客,也有排队等着带回家去的,一共五张桌子,四十余平米的样子,不大的面积还要摆放一些小菜,笼屉,及杂七杂八的物件,真正的营业面积就所剩无几了。好在来的都是回头客,习惯了这里的温馨,阳光正从仅有的那扇窗子照进来,满屋子的温暖祥和,窗户朝东就有光明。
不知道这是一户什么样的人家?总之,干干净净的。最近迷上吃素,白菜粉丝豆腐,大头菜尖椒,偶尔吃过牛肉萝卜,味道是家常的那种,热气腾腾,小米粥、绿豆粥、牛奶豆浆,排着队等候,有了座位赶紧坐下,吃完的笑呵呵地离去,刚坐下的如回家中。
中式早餐大概就是这个样子,一座小屋,隐藏在一大片丁香树丛里,紧临路边,店家不愁客源,食客不愁早餐,相得益彰,各为所需。
食客大都是近邻,也有我这样大老远跑来的,人说酒香不怕巷子深,这话不假的。一传十十传百的道行,绝不是现代营销人的理念,卖不出去一定有它的弊端,货真价实的传统传承了,你才会理解它的魅力。
初见它的时候也是偶然,有一天在植物园散步,偶遇胖丫,一个阳光灿烂的女子,她说请我早餐,我笑:“感情不是吃包子吧?”她也笑:“嘿嘿,醉哥,你真聪明。”
自此,我也如胖丫,常介绍好友来这里,大概在座的食客也是这么来的吧?
因为传播,你便有了名声,名声和名气不同,好名声是一辈子,是真功夫,日积月累的积淀,名气却不好说,今日座上宾,明日阶下囚呢!炒作来的,不一定长久,谁不想做百年老字号呢?有,很多人被教唆只把握今天。
出来店门,回头,一株垂柳遮挡了半个门面,这才看清,八聚香早餐店的招牌,心里不免失落,这世上本没有八瓣丁香的,那是我的梦噫。那又如何呢你要的是填饱肚子,我要的是精神的慰藉,各取所需。
一直在想:窗外,那束阳光,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