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龙八部虚竹破解珍珑棋局,谁教他

看原著不就知道了:

段延庆看了棋局中的变化,已知适才死里逃生,乃是出

于虚竹的救援,心下好生感激,情知丁春秋挟嫌报复,立即

便要向虚竹下手,寻思:“少林高僧玄难在此,谅星宿老怪也

不能为难他的徒子徒孙,但若玄难老朽昏庸,回护不周,我

自不能让小和尚为我而死。”

苏星河向虚竹道:“小师父,你杀了自己一块棋子,黑棋

再逼紧一步你如何应法?”

虚竹赔笑道:“小僧棋艺低劣,胡乱下子,志在救人。这

盘棋小僧是不会下的,请老前辈原谅。”

苏星河脸色一沉,厉声道:“先师布下此局,恭请天下高

手破解。倘若破解不得,那是无妨,若有后殃,也是咎由自

取。但如有人前来捣乱棋局,渎亵了先师毕生的心血,纵然

人多势众嘿嘿,老夫虽然又聋又哑,却也要誓死周旋到底。”

他叫做“聋哑老人”,其实既不聋,又不哑,此刻早已张耳听

声,开口说话,竟然仍自称“又聋又哑”,只是他说话时须髯

戟张神情极是凶猛,谁也不敢笑话于他。

虚竹合十深深行礼,说道:“老前辈……”

苏星河大声喝道:“下棋便下棋,多说更有何用?我师父

是给你胡乱消遣的么?”说着右手一挥,拍出一掌,砰的一声

巨响眼前尘土飞扬,虚竹身前立时现出一个大坑。这一掌

之力猛恶无比,倘若掌力推前尺许,虚竹早已筋折骨断,死

于非命了。

虚竹吓得心中怦怦乱跳,举眼向玄难瞧去,盼望师伯祖

出头救他脱此困境。

玄难棋艺不高,武功又已全失,更有什么法子好想?当

此情势只有硬起头皮,正要向苏星河求情,忽见虚竹伸手

入盒取过一枚白子,下在棋盘之上。所下之处却是提去

白子后现出的空位。

这一步棋竟然大有道理。这三十年来苏星河于这局

棋的千百种变化,均已拆解得烂熟于胸,对方不论如何下子,

都不能逾越他已拆解过的范围。但虚竹一上来便闭了眼乱下

一子以致自己杀了一大块白子,大违根本棋理,任何稍懂

弈理之人都决不会去下这一着。那等如是提剑自刎、横刀

自杀。岂知他闭目落子而杀了自己一大块白棋后,局面顿呈

开朗黑棋虽然大占优势,白棋却已有回旋的余地,不再像

以前这般缚手缚脚,顾此失彼。这个新局面苏星河是做梦

也没想到过的,他一怔之下,思索良久,方应了一着黑棋。

原来虚竹适才见苏星河击掌威吓,师伯祖又不出言替自

己解围正自彷徨失措之际,忽然一个细细的声音钻入耳中:

“下‘平’位三九路!”虚竹也不理会此言是何人指教,更不

想此着是对是错,拿起白子,依言便下在“平”位三九路上。

待苏星河应了黑棋后,那声音又钻入虚竹耳中:“‘平’位二

八路。”虚竹再将一枚白棋下在“平”位二八路上。

他此子一落只听得鸠摩智、慕容复、段誉等人都

“咦”的一声叫了出来。虚竹抬头起来,只见许多人脸上都有

钦佩讶异之色,显然自己这一着大是精妙,又见苏星河脸上

神色又是欢喜赞叹,又是焦躁忧虑,两条长长的眉毛不住上

下掀动。

虚竹心下起疑:“他为什么忽然高兴?难道我这一着下错

了么?”但随即转念:“管他下对下错,只要我和他应对到十

着以上显得我下棋也有若干分寸,不是胡乱搅局,侮辱他

的先师他就不会见怪了。”待苏星河应了黑子后,依着暗中

相助之人的指示,又下一着白子。他一面下棋一面留神察

看,是否师伯祖在暗加指示,但看玄难神情焦急,却是不像,

何况他始终没有开口。

钻入他耳中的声音,显然是“传音入密”的上乘内功,说

话者以深厚内力,将说话送入他一人的耳中,旁人即是靠在

他的身边亦无法听闻,但不管话声如何轻,话总是要说的。

虚竹偷眼察看各人口唇,竟没一个在动,可是那“下‘去’位

五六路食黑棋三子!”的声音,却清清楚楚的传入了他耳中。

虚竹依言而下,寻思:“教我的除了师伯祖外,再没第二人。

其余那些人和我非亲非故,如何肯来教我?这些高手之中,也

只有师伯祖没下过棋,其余的都试过而失败了。师伯祖神功

非凡居然能不动口唇而传音入密,我不知几时才能修得到

这个地步。”

他哪知教他下棋的,却是那个天下第一大恶人“恶贯满

盈”段延庆。适才段延庆沉迷棋局之际,被丁春秋乘火打劫,

险些儿走火入魔,自杀身亡,幸得虚竹捣乱棋局,才救了他

一命。他见苏星河对虚竹厉声相责,大有杀害之意,当即出

言指点意在替虚竹解围,令他能敷衍数着而退。他善于腹

语之术说话可以不动口唇,再以深厚内功传音入密,身旁

虽有好几位一等一的高手,竟然谁也没瞧出其中机关。

可是数着一下之后,局面竟起了大大变化,段延庆才知

这个“珍珑”的秘奥,正是要白棋先挤死了自己一大块,以

后的妙着方能源源而生。棋中固有“反扑”、“倒脱靴”之法,

自己故意送死,让对方吃去数子,然后取得胜势,但送死者

最多也不过八九子,决无一口气奉送数十子之理,这等“挤

死自己”的着法,实乃围棋中千古未有之奇变,任你是如何

超妙入神的高手,也决不会想到这一条路上去。任何人所想

的,总是如何脱困求生,从来没人故意往死路上去想。若不

是虚竹闭上眼睛、随手瞎摆而下出这着大笨棋来,只怕再过

一千年这个“珍珑”也没人能解得开。

段延庆的棋术本来极为高明,当日在大理与黄眉僧对弈,

杀得黄眉僧无法招架,这时棋局中取出一大块白棋后再下,天

地一宽既不必顾念这大块白棋的死活,更不再有自己白棋

处处掣肘反而腾挪自如,不如以前这般进退维谷了。

鸠摩智、慕容复等不知段延庆在暗中指点,但见虚竹妙

着纷呈接连吃了两小块黑子,忍不住喝采。

玄难喃喃自语:“这局棋本来纠缠于得失胜败之中,以致

无可破解虚竹这一着不着意于生死,更不着意于胜败,反

而勘破了生死,得到解脱……”他隐隐似有所悟,却又捉摸

不定自知一生耽于武学,于禅定功夫大有欠缺,忽想:“聋

哑先生与函谷八友专鹜杂学,以致武功不如丁春秋,我先前

还笑他们走入了歧路。可是我毕生专练武功,不勤参禅,不

急了生死岂不是更加走上了歧路?”想到此节,霎时之间全

身大汗淋漓。

段誉初时还关注棋局,到得后来,一双眼睛又只放在王

语嫣身上他越看越是神伤,但见王语嫣的眼光,始终没须

臾离开过慕容复。段誉心中只说:“我走了罢,我走了罢!再

耽下去只有多历苦楚,说不定当场便要吐血。”但要他自行

离开王语嫣却又如何能够?他寻思:“等王姑娘回过头来,

我便跟她说:‘王姑娘,恭喜你已和表哥相会,我今日得多见

你一面实是有缘。我这可要走了!’她如果说:‘好,你走

罢!’那我只好走了。但如果她说:‘不用忙,我还有话跟你

说。’那么我便等着,瞧她有什么话吩咐。”

其实段誉明知王语嫣不会回头来瞧他一眼,更不会说

“不用忙,我还有话跟你说。”突然之间,王语嫣后脑的柔发

微微一动。段誉一颗心怦怦而跳:“她回头过来了!”却听得

她轻轻叹了口气,低声叫道:“表哥!”

慕容复凝视棋局,见白棋已占上风,正在着着进迫,心

想:“这几步棋我也想得出来。万事起头难便是第一着怪棋,

无论如何想不出。”王语嫣低声叫唤,他竟没听见。

王语嫣又是轻轻叹息,慢慢的转过头来。

段誉心中大跳:“她转过头来了!她转过头来了!”

王语嫣一张俏丽的脸庞果然转了过来。段誉看到她脸上

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,眼神中更有幽怨之色,寻思:“自从她

与慕容复公子并肩而来,神色间始终欢喜无限,怎地忽然不

高兴起来?难道……难道为了心中对我也有一点儿牵挂吗?”

只见她眼光更向右转,和他的眼光相接,段誉向前踏了一步,

想说:“王姑娘,你有什么话说?”但王语嫣的眼光缓缓移了

开去向着远处凝望了一会,又转向慕容复。

段誉一颗心更向下低沉,说不尽的苦涩:“她不是不瞧我,

可比不瞧我更差上十倍。她眼光对住了我,但是是视而不见。

她眼中见到了我,我的影子却没进入她的心中。她只是在凝

思她表哥的事,哪里有半分将我段誉放在心上。唉,不如走

了罢不如走了罢!”

那边虚竹听从段延庆的指点落子,眼见黑棋不论如何应

法,都要被白棋吃去一块,但如黑棋放开一条生路,那么白

棋就此冲出重围,那时别有天地,再也奈何它不得了。

苏星河凝思半晌,笑吟吟的应了一着黑棋。段延庆传音

道:“下‘上’位七八路!”虚竹依言下子,他对弈道虽所知

甚少但也知此着一下,便解破了这个珍珑棋局,拍手笑道:

“好像是成了罢?”

苏星河满脸笑容,拱手道:“小神僧天赋英才,可喜可贺。”

虚竹忙还礼道:“不敢,不敢,这个不是我……”他正要

说出这是受了师伯祖的指点,那“传音入密”声音道:“此中

秘密千万不可揭穿。险境未脱更须加倍的小心在意。”虚

竹只道是玄难再加指示,便垂首道:“是,是!”

苏星河站起身来,说道:“先师布下此局,数十年来无人

能解小神僧解开这个珍珑,在下感激不尽。”虚竹不明其中

缘由只得谦虚道:“我这是误打误撞,全凭长辈见爱,老先

生过奖实在愧不敢当。”

苏星河走到那三间木屋之前,伸手肃客,道:“小神僧,

请进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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