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回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姥姥(2)

刘姥姥听了谢过,遂携了板儿,绕到后门上。只见门前歇着些生意担子,也有卖吃的,也有卖顽耍物件的,闹吵吵三二十个小孩子在那里厮闹。刘姥姥便拉住一个道:我问哥儿一声,有个周大娘可在家么?孩子们道:那个周大娘?我们这里周大娘有三个呢,还有两个周奶奶,不知是那一行当的?刘姥姥道:是太太的陪房周瑞。孩子道:这个容易,你跟我来。说着跳蹿蹿的引着刘姥姥进了后门,至一院墙边,指与刘姥姥道:这就是他家。又叫道:周大娘,有个老奶奶来找你呢,我带了来了。

周瑞家的在内听说,忙迎了出来,问:是那位?刘姥姥忙迎上来问道:好呀,周嫂子!周瑞家的认了半日,方笑道:刘姥姥,你好呀!你说说,能几年,我就忘了。请家里来坐罢。刘姥姥一壁里走着,一壁笑说道:你老是贵人多忘事,那里还记得我们呢。说着来至房中。周瑞家的命雇的小丫头倒上茶来吃着。周瑞家的又问板儿道:你都长这们大了!又问些别后闲话。又问刘姥姥:今日还是路过,还是特来的?刘姥姥便说: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你,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。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,若不能,便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。

周瑞家的听了,便已猜着几分来意。只因昔年他丈夫周瑞争买田地一事,其中多得狗儿之力,今见刘姥姥如此而来,心中难却其意,二则也要显弄自己的体面。听如此说便笑说道:姥姥你放心。大远的诚心诚意来了,岂有个不教你见个真佛去的呢。论理人来客至回话,却不与我相干。我们这里都是各占一样儿:我们男的只管春秋两季地租子,闲时只带着小爷们出门子就完了,我只管跟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。皆因你原是太太的亲戚,又拿我当个人,投奔了我来,我就破个例,给你通个信去。但只一件姥姥有所不知,我们这里又不比五年前了。如今太太竟不大管事,都是琏二奶奶管家了。你道这琏二奶奶是谁?就是太太的内侄女,当日大舅老爷的女儿,小名凤哥的。刘姥姥听了罕问道:原来是他!怪道呢,我当日就说他不错呢。这等说来我今儿还得见他了。周瑞家的道:这自然的。如今太太事多心烦,有客来了,略可推得去的就推过去了,都是凤姑娘周旋迎待。今儿宁可不会太太,倒要见他一面,才不枉这里来一遭。刘姥姥道:阿弥陀佛!全仗嫂子方便了。周瑞家的道:说那里话。俗语说的:与人方便,自己方便。不过用我说一句话罢了,害着我什么。说着便叫小丫头到倒厅上悄悄的打听打听,老太太屋里摆了饭了没有。小丫头去了。这里二人又说些闲话。

刘姥姥因说:这凤姑娘今年大还不过二十岁罢了,就这等有本事,当这样的家,可是难得的。周瑞家的听了道:我的姥姥,告诉不得你呢。这位凤姑娘年纪虽小,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。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,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。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。回来你见了就信了。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些个。说着只见小丫头回来说:老太太屋里已摆完了饭了,二奶奶在太太屋里呢。周瑞家的听了,连忙起身,催着刘姥姥说:快走,快走。这一下来他吃饭是个空子,咱们先赶着去。若迟一步回事的人也多了,难说话。再歇了中觉越发没了时候了。说着一齐下了炕,打扫打扫衣服,又教了板儿几句话,随着周瑞家的,逶迤往贾琏的住处来。

先到了倒厅周瑞家的将刘姥姥安插在那里略等一等。自己先过了影壁,进了院门,知凤姐未下来,先找着凤姐的一个心腹通房大丫头名唤平儿的。周瑞家的先将刘姥姥起初来历说明,又说:今日大远的特来请安。当日太太是常会的,今日不可不见,所以我带了他进来了。等奶奶下来我细细回明,奶奶想也不责备我莽撞的。平儿听了便作了主意:叫他们进来,先在这里坐着就是了。周瑞家的听了,方出去引他两个进入院来。上了正房台矶,小丫头打起猩红毡帘,才入堂屋,只闻一阵香扑了脸来,竟不辨是何气味,身子如在云端里一般。满屋中之物都耀眼争光的,使人头悬目眩。刘姥姥此时惟点头咂嘴念佛而已。于是来至东边这间屋内,乃是贾琏的女儿大姐儿睡觉之所。平儿站在炕沿边,打量了刘姥姥两眼,只得问个好让坐。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,插金带银,花容玉貌的',便当是凤姐儿了。才要称姑奶奶,忽见周瑞家的称他是平姑娘,又见平儿赶着周瑞家的称周大娘,方知不过是个有些体面的丫头了。于是让刘姥姥和板儿上了炕,平儿和周瑞家的对面坐在炕沿上,小丫头子斟了茶来吃茶。

刘姥姥只听见咯当咯当的响声,大有似乎打箩柜筛面的一般,不免东瞧西望的。忽见堂屋中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,底下又坠着一个秤砣般一物,却不住的乱幌。刘姥姥心中想着:这是什么爱物儿?有甚用呢?正呆时,只听得当的一声,又若金钟铜磬一般,不防倒唬的一展眼。接着又是一连八九下。方欲问时只见小丫头子们齐乱跑,说:奶奶下来了。周瑞家的与平儿忙起身,命刘姥姥只管等着,是时候我们来请你。说着都迎出去了。

刘姥姥屏声侧耳默候。只听远远有人笑声,约有一二十妇人,衣裙窸窣,渐入堂屋,往那边屋内去了。又见两三个妇人,都捧着大漆捧盒,进这边来等候。听得那边说了声摆饭,渐渐的人才散出,只有伺候端菜的几个人。半日鸦雀不闻之后,忽见二人抬了一张炕桌来,放在这边炕上,桌上碗盘森列,仍是满满的鱼肉在内,不过略动了几样。板儿一见了便吵着要肉吃,刘姥姥一巴掌打了他去。忽见周瑞家的笑嘻嘻走过来,招手儿叫他。刘姥姥会意于是带了板儿下炕,至堂屋中,周瑞家的又和他唧咕了一会,方过这边屋里来。

只见门外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,南窗下是炕,炕上大红毡条,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靠背与一个引枕,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,旁边有雕漆痰盒。那凤姐儿家常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,围着攒珠勒子,穿着桃红撒花袄,石青刻丝灰鼠披风,大红洋绉银鼠皮裙,粉光脂艳,端端正正坐在那里,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。平儿站在炕沿边,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,盘内一个小盖钟。凤姐也不接茶,也不抬头,只管拨手炉内的灰,慢慢的问道:怎么还不请进来?一面说,一面抬身要茶时,只见周瑞家的已带了两个人在地下站着呢。这才忙欲起身,犹未起身时,满面春风的问好,又嗔着周瑞家的怎么不早说。刘姥姥在地下已是拜了数拜,问姑奶奶安。凤姐忙说:周姐姐,快搀起来,别拜罢,请坐。我年轻不大认得,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,不敢称呼。周瑞家的忙回道:这就是我才回的那姥姥了。凤姐点头。刘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了。板儿便躲在背后,百般的哄他出来作揖,他死也不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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