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漫长的岁月里,盘古的肩膀逐渐垂落,他的头发如同不周山上的积雪一般变得苍白,双膝在风中颤抖,仿佛他的身体不再坚如岩石,而是柔软如泥土。他平静地环顾四周,毫无畏惧,因为他知道,他身边无数生灵的死亡终将降临到他身上。死亡一天天逼近,催促着他,但他仍高举双手,艰难地呼吸着,不敢放松警惕。因为他看见每当风暴肆虐时,大地与天空仍会微微颤动,他担心没有自己,七种灵力失去制约,又将混杂起来,将安宁的世界拖回混沌之中,世界历经艰辛诞育的生命将在一瞬间消失殆尽,他毕生的努力也将化为乌有。怀着这样的忧虑,盘古又坚持了三百六十年,每一天,他都感到寒冷在体内蔓延的时间比前一天更长,他几乎熟悉了死亡的气息。
那天深夜饱含水汽的云块聚集在天边,空中飘洒着雨丝,没有丝毫劫难的征兆。而当盘古如往常一样远眺四方时,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流遍四肢,迅速穿过心脏,瞬间强烈的睡意袭来,数万年来他都未曾如此困倦,使他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,高傲的头颅垂落下来。他虽仍想着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,天地的平衡还有被击破的可能,仍然尝试着握紧双拳,提起全身的力量来延缓死亡的步伐,但一切都只是徒劳。指缝间的云被挤碎,雨水沿着手臂冲到地面。
这场大雨结束时,盘古仰起头,向天吐出最后一口包含生命的热气,倒了下去。立刻所有的山峰、所有的云层,一齐发出悲伤的轰鸣,剧烈地摇动着,就如同死了主干的枝叶,纷纷要飘零和枯萎,世界失去了支柱,五行的元素疯狂骚动,啸叫着要回到最初的混沌之中。海面瞬间退缩千里,缠结的彤云烧红天际,庞大的火球夹杂着雪片在其中翻滚,天幕的四角被地力吸引着下垂,苍穹越收越狭窄;地极同时震动,地缘翻卷着向中央聚拢。
盘古刚死去他忧虑的事就发生了。不周山的剧烈摇撼惊醒了安睡中的衔烛之龙,它睁开眼,看到的就是这可怖的景象,山峰倾侧掀起的烟尘,甚至遮蔽了它眼中的光芒,一瞬间的白昼淹没在昏黄的灰沙中,兽群和飞鸟难辨方向,已不再四处奔逃飞翔,而是匍匐着哀鸣,尽力把头藏在腹下。恐惧像席卷的洪水,扑灭了它们心中微弱的火焰,挣扎着逃生的希望。
火球开始互相冲撞着坠落,千百道浓烟冲天而起,崩裂的山石如密雨般飞散,沟壑丘陵一刹那间全被扫平,塘中的鱼、树间的鸟顿时被抹消了痕迹,连钟鼓一半的身躯也已埋在碎石下,它刚想飞动时,沉重的石块滚落,压住了尾部,土壤在上面堆成一座新的高峰。
迫在眉睫的危险不容衔烛之龙再思考,它尽力舒展身体,盘住几乎被拔起的山根,拖动整座不周山缓缓回归原位,以一己之力与狂乱的五行元素相峙,对抗意欲并合的清浊二气。护身的祥云在它灵力的控制下层层堆垒,形成一根没入天际的云柱,云本来是流动的气体,此时却变得坚硬如石,抵住倾覆的天空。清气又开始上升,与沉浊的地土越离越远。片刻之间不周山间矗立起的这根洁白石柱,就像活着时的盘古一样,重新支撑天地。
而盘绕在柱底的衔烛之龙用尽力量,周身碧青的鳞甲光芒黯淡,呈现出死寂般的深黑色,它虽焦急,却再无力睁开双眼,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世界,却即将要失去光明,被吞入黑夜的腹中。但是黑暗被天际闪现的一道光痕撕裂,一个硕大的金色球体从裂痕处跃出,它看起来是完美无瑕的圆形,正中燃烧着纯金色的火焰,边缘晕着柔和的光潮,曳出长长的霞光。它自东方出发,延着天穹向上运行直到天顶,绵密洒下剔透的光,完全覆盖了整片大地。说不尽的光丝雨线中,枯木抽出柔韧的枝条,新叶晕润,嫩芽蛰伏在枝头。河中复有潺潺水声流动,源头上几片树叶悠悠